「妳不是想看?那就看啊!抬起妳的眼睛,讓我這該死的醜陋面容滿足妳的好奇啊!看著艾利克的臉!現在,妳知道那聲音的長相了吧!哼!只聽我的聲音還無法滿足妳是嗎?妳想看看我長什麼樣子?妳是那麼好奇!妳們這些女人!」
                            ──卡斯頓‧勒胡〈歌劇魅影〉

~第二章~

  她獨自在長長的走廊上拍著皮球。

  她的哥哥不在家裡,所以她只有無聊地在家裡玩著球,等待著她哥哥回來。

  然後,她突然一個手滑,就讓皮球掉出了她小小的雙手,皮球跳啊跳地,跳離了她伸出手可以碰觸到的範圍,然後撞到了一扇沒有關好的門,於是門便咿呀地開了一個縫,而球則滾到一旁的牆邊,停了下來。

  她跑到牆邊,將球拾了起來,然後看著那個開了一個縫的房門。她從來沒有進去過這個房間,因為這棟宅第十分地大,她沒看過的房間還有很多。她走近房門,看見裡頭似乎有人;她走了進去,看到裡面有個穿著純白色連身洋裝的少女正背對著她躺在一張純白色的床上,透著金色的紅髮像血一樣披散在白色的枕頭上。

  她走近她,她從來沒有看過眼前這個似乎在熟睡的少女。她為什麼會在她家?她是哥哥認識的人嗎?種種疑問浮現在她小小的腦袋裡,於是她走上前輕拍了拍少女的手臂。「妳是誰?」

  少女沒有反應。

  她再次試圖將少女叫醒,但是少女仍然睡得很沉,於是她便大力地搖著少女的肩膀,直到少女被她搖得翻過身來。

  然後她愣住了,她看著少女的臉,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丟下手中的球,飛也似地跑出了那個房間。而當她跑到走廊的轉角處時,她撞上了某個東西。

  她抬起頭來,哥哥溫柔的笑臉正看著她。「怎麼了,愛麗絲?」
  「那、那個──」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在那個房間,有個姊姊──」她稚嫩的小手指向長廊盡頭,那個半開著門的房間。
  而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那扇門。
  「愛麗絲,我應該有說過不准跑到這邊來玩的,對不對?」
  「咦?」
  「可是妳不聽話......妳為什麼不聽哥哥的話呢,愛麗絲?」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愛麗絲是壞孩子......哥哥不要愛麗絲了。」
  「不......不要!哥哥!不要這樣子!我下次不敢了!」

  「不聽話的小孩,要好好處罰。」

*****

  他獨自蹲坐在閣樓的一角,躲在黑暗的陰影之中。

  他剛洗過澡,身上僅穿著一件白色的浴袍,濕淋淋的紅髮滴著水,從他的頸間流到衣領敞開的胸前。

  牆上仍然掛著那幅伊莉絲的畫像,而一旁的畫架上,則擺放著莎樂美,以及愛麗絲的畫像。

  他在黑暗裡無助地看著她們畫中的笑靨,然後轉而望著那幅牆上的伊莉絲。
  「我還以為......這一次真的找到了......」他喃喃地說著,語氣卻像是要哭出來一般。

  愛麗絲背叛了他,她沒有如他期望地成為一個乖巧、順從的女孩,愛麗絲背叛了他的愛,因為她終究沒能成為像伊莉絲那般完美的存在,她與伊莉絲仍舊相差太遠。

  他獨自坐在角落裡抽泣著,任窗外的冷風灌進他的浴袍下,讓他單薄的身軀更加冰冷。

*****

在一場歌劇的公演那天,他在觀眾席上看到了那人。那人一如往常地戴著金邊的眼鏡,身旁並帶著一位金紅色頭髮的小淑女。

  歌劇結束的酒會上,他便主動上前去打招呼。

  「你好,左拉先生。」
  他看到瑞多遲疑了一下,接著露出一副才想起有這個人的表情。「噢,你好,畢雪醫生。」
  這人如他所料,是典型目中無人型的傢伙,他想。「好久不見了,左拉先生。」他有禮的說道,然後他注意到瑞多身旁牽著的小女孩。
  「來,荷菈,跟畢雪醫生說聲好。」
  小女孩乖巧地上前說道:「您好,畢雪醫生。」
  「這位小姐是......」他有些困惑地看向瑞多。
  「她是舍妹荷菈。」瑞多說道。
  「咦......這麼說來,另一位愛麗絲小姐沒有來嗎?」他好奇地問道。

  然後他注意到瑞多的臉色變了,很微小,小到幾乎很難察覺的變化,只有他才看得出來。

  「愛麗絲是誰?」一旁的荷菈發出了這個問句。
  「......抱歉,我想我們得告辭了,畢雪醫生。」他緊握著那隻牽著荷菈的手。
  「噢,那真是遺憾。」丹尼士心不在焉地說道。「希望下次還有機會好好聊聊。」他露出了一個由衷的微笑。
  「我也是。」他說。雖然丹尼士知道他只是在虛與委蛇,不過能聽到他這樣講還是有點高興。
  然後他看到瑞多幾乎像是逃走一樣的帶著荷菈離開了會場。

*****

  如果要給這樣的情況下一個結論,他可能會說這叫做「命運」;當然,他知道瑞多絕不會這麼想,他搞不好會覺得這叫做「倒楣」,或是「詛咒」。

  歌劇公演那天後過了三日,他就接到瑞多‧左拉子爵生了病的消息。而理所當然他這個醫生當然得去探視他的病況。

  他驅車彎進林蔭大道,然後開始缺德的哼起歌來。

  「只是一點感冒,吃點藥過些天就會痊癒了。」在看過瑞多的情況後,他這麼對一旁的老管家說著。而荷菈則在床邊看著瑞多。「要趕快好起來喔,哥哥。」
  「我會的,荷菈。」他欣慰地摸摸荷菈的頭。「好了,別靠我太近,妳會被傳染的。」
  荷菈不情願地讓一旁的老管家領著她走到門邊,然後他們便走了出去,而丹尼士則尾隨在後,但是當他走到房門前時,卻突然停了下來,轉頭看著躺在床上的瑞多。
  他走近床邊,此時瑞多已吃過藥,而顯得有些昏昏沉沉,但是丹尼士知道他還沒有睡著。

  「只不過一點感冒而已,你也可以虛弱成這樣。」他露出了一個笑容,但那並非嘲笑。「你真的是個很嬌貴的男人,左拉先生。」
  瑞多沒有回答,他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但他知道他醒著。

  他彎下身,伸出手將瑞多披散在額上的髮絲輕輕地往一旁撥去,然後轉身走出了房間。

*****

  當他正要離開的時候,他看到荷菈正在彈著鋼琴;於是他信步走了過去。而荷菈雖然看到他往自己走來,卻也沒有停下彈奏。

  「荷菈──我可以叫妳荷菈吧?」
  女孩點點頭。
  「妳知道愛麗絲人在哪裡嗎?我都沒看到她,她去哪了?」
  女孩眨著那雙碧綠色的大眼。「愛麗絲是誰?」
  丹尼士頓了一下。「我以為她應該是你的姊姊或妹妹──她也是你哥的妹妹吧?」
  「我只有哥哥,我不認識愛麗絲。」荷菈誠實地說著:「哥哥說過他只有我一個妹妹。」
  丹尼士愣了一下,他想起那天瑞多焦急地看著自己生病的妹妹,口中還不斷念著愛麗絲的模樣,但是現在愛麗絲去哪了?那天的歌劇公演後,瑞多很明顯地絕口不提愛麗絲的事,愛麗絲到底怎麼了?他的胸中浮起了一絲不安,他感到這裡有些事情不對勁。
  「哥哥他,」在丹尼士正沉浸在茫然中時,荷菈突然開了口,並停下彈奏。「他把我帶來當他的妹妹,我最喜歡他了。」
  「帶來?」突然聽到這一番小女孩牛頭不對馬嘴的自白,丹尼士一時有些搞不清楚狀況。「那......那妳本來待在哪裡──在來這裡之前?」他追問著。
  「我本來住在一個有很多很多小朋友的地方,還有修女阿姨跟牧師叔叔......阿姨跟叔叔就是我們的爸爸媽媽。」
  「等......等一下,荷菈,」丹尼士必須承認他完全聽不懂,他需要讓荷菈說出他能夠理解的語言。「為什麼修女阿姨跟牧師叔叔會是你們的爸爸媽媽?」
  「因為大家都沒有爸爸媽媽,所以阿姨跟叔叔就當我們的爸爸媽媽。有的小朋友會被新的爸爸媽媽帶走。我現在還是沒有爸爸媽媽,可是沒關係,我有哥哥就好了。」
  丹尼士突然瞭解了,這個女孩來自教會開設的孤兒院,而瑞多領養了她,將她當做自己的妹妹照顧。這麼說愛麗絲也跟這個女孩一樣是領養來的嗎?還是說愛麗絲是瑞多親生的妹妹呢?
  他看著荷菈金紅色的頭髮,他記得愛麗絲也有著一頭這樣的頭髮,而那雙綠色的雙眸更是與愛麗絲相似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是因為荷菈與愛麗絲的如此相像,所以瑞多才會收養她的嗎?還是說,愛麗絲跟荷菈其實都是某人的替代品呢?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匆匆的離開左拉家,並且暗自祈禱他心中那股不安不會成為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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